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就開始往山下走,這次要去的是祖父的墳前祭拜。祖父是一九九七年過世的,當時自己還在上小學,掐指算來差不多有二十年時間了。他的墳就在家里老房子的后山上,記得小時候每當在后山經過祖父的墳前,就有一種祖父還在這里的幻覺。來到祖父的墳前,小時候腦海中他的形象又浮現出來,而關于祖父的生平,其實知道的并不多,只是聽奶奶提到過祖父年輕時候吃過很多苦,也在大集體時候當過生產隊長,我們的老房子就是八十年代祖父與幾個兒子一手建起來的。而想到這里,也感覺到祖父他們那代人確實是受盡了苦難,一輩子把這么多的子女帶大真是不容易,一天的享福時間都沒有熬到。要是祖父現在還活著,能夠閑下來看看現在的世界享享清福該有多好。
給祖父的祭拜中,又想到了遷葬的事情。這里的村子都有人死后若干年遷葬的風俗,是否遷葬到別處,要看原來安葬的地方的風水狀況。按照本地的習慣,一般下葬十年左右就可以考慮遷葬的事情了。祖父過世快二十年了,按理說也是可以做的,但是父親弟兄幾個考慮到這些年來家族都還算平安順利,認為祖父的這座墳算是風水還不錯的,因此也就沒有必要急著去遷葬。由此想到,風水的習俗觀念在很多農村還是根深蒂固的,村莊里的很多事務都依然受其影響。從這個意義上講,死去的祖先并沒有離我們遠去,活人的世界或多或少還與那個未知的世界存在某種聯系。祖父確實已經離開我們很長時間了,但是我們這些子孫的幾乎一切活動似乎冥冥之中都有他的庇佑。而正因為有了祖先的庇佑,所以更應該經常祭掃。
祖父墳前的墓碑,碑文的光澤早已褪去,只剩下碑石的本身的啞灰色,這都是時間留下的痕跡,而對于祖父的想象也定格在十幾年前。祭拜完祖父,去的是我們最后一個祭掃的地方,這里離祖父的墳并不遠,安葬的是父親的祖母,也就是我的曾祖母。這個老太太姓施,是從鄰村施姓人家嫁過來的。墳墓也是前些年重修的,由于比較靠近村莊居民區,墳墓周邊比較干凈,這樣也方便于祭掃。曾祖母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就去世了,估計父親都不怎么記得關于她的什么事情。而這一路祭掃來看,家族里的女性墳墓保持下來并且得到持續祭拜的看來還是要少些,這也多少可以看出男權的色彩。除了曾祖母的生卒信息及娘家何處,其他的信息都是一概不知,但是只要有人默默地祭拜,定時地看望,這些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些年每次的大年掃墓,我都是跟著父親一路走下來,每次的感受大多類似上文所說的,它就好比是對自己家族歷史的一次次溫習,因為留下的可讀信息很少,恰恰給了自己對過往的想象空間,就想知道我的祖先長得什么樣,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們那個時代的生活是個什么樣子……而碑文上記載的清清楚楚的一脈相承,則又讓自己思考自己從哪里來這樣的嚴肅問題。但自己似乎疏忽的一個問題就是,在我思緒飛揚甚至于感慨萬千的時候,我卻不知道父親當時心里在想什么,他是一個不太善于表達的人,總是做得多而說得少。我想他確實是一個最普通的農民,小心翼翼地按照村莊的規則辦事,盡著自己最大的能力來養家糊口。父親經常跟我談起他的一個想法,我們家后邊有一塊一畝多的田,已經荒掉好幾年沒人種了,他打算過幾年與叔叔合伙一起把這塊地買過來,因為村里已經有很多人說到這塊地很適合建房,以后要是有條件建別墅是最適合不過了。父親的這個想法已經提過好幾次,說是雖然他自己恐怕是沒有能力建,但是以后我肯定是可以建得成的,他要做的就是把這塊地給我留下來。我想,處處替子女及子孫著想,這就是家族傳承的應有之義。
2014/2/9
余彪,華中科技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博士生,江西上栗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