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發展戰略和區域經濟研究部副部長　劉培林

　　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指出，“緊緊圍繞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深化經濟體制改革”。通觀《決定》可以看出，這一個重大理論突破實際上也提出了這樣的要求：要讓好的市場起決定性作用。

　　縱觀當今世界各國，除了東北亞、拉美極個別國家外，其他絕大部分國家(地區)的資源配置當中，市場都發揮著重大作用。但各國經濟社會實際發展狀況，卻相差懸殊。這里面有著多方面的非常復雜的原因。其中，各國(地區)市場的質量優劣，可能是一個重要方面。

　　什么是好的市場，什么是差的市場？這當然沒有簡單的、絕對的答案。好的市場并非“標準化物品”，并沒有統一的尺寸、樣式和型號。這是因為，如果有這樣簡單而清晰的答案的話，各國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公共政策也就不是一件非常復雜的事情了。好的市場會因各國(地區)的文化、歷史、基本政治制度、資源稟賦等狀況，而有所差異。雖然如此，好的市場還是應該具備一些共同的基本功能。

　　好的市場，應該有助于提升效率水平。這意味著，從靜態角度看，市場應該能夠把各種生產要素配置到生產率最高的地區、部門和產業中；更重要的是，從動態角度看，市場應該能夠充分地激發人民群眾的積極性、創造性和能動性，“讓一切勞動、知識、技術、管理、資本的活力競相迸發，讓一切創造社會財富的源泉充分涌流”。

　　好的市場，還應該是包容而公平的。最大的包容，是人民群眾都能充分地參與現代化進程和經濟活動；最大的公平，并不是二次分配領域轉移支付之后的收入差距縮小，而是人民群眾能夠公平地依靠自身能力和努力實現自我發展，在一次分配領域就體面而富有尊嚴地享有自己創造的發展成果。

　　這些要求，根本而言是內在統一的，統一于這樣一個特點：好的市場是平的。以“平”為特點的市場，有如下一些構成要件：一、沒有歧視、沒有障礙的市場體系。在這樣一個體系內，要素可以在部門、行業、地區、城鄉之間充分而自由地流動，追逐高生產率和高回報的機會。 二、有規則的市場體系。在這樣一個體系內，產品和服務的質量水平，生產和消費活動對環境、對他人的影響，都有起碼的標準加以規范。 三、經濟活動的后果可以明確預期的體系。在這樣一個體系內，各類主體參與經濟活動對財產和收入等方面所產生的影響，都受到法律的規范，都可以有可靠的預期。四、全體勞動者都具備基本的門檻人力資本水平的體系。在這樣一個體系內，全體社會成員，特別是低收入人群及其子女，能夠獲得與時代要求相適應的基本的人力資本，進而使得全體社會成員站在大致相同的起跑線上，競爭參與經濟活動的機會，競爭資源要素的使用機會。

　　顯然，好的市場要求很高。如何形成這樣的好市場？特別是，在討論資源配置所慣常使用的市場與政府的二分法框架下，如何處理好兩者的關系，才能形成好的市場？觀察歷史經驗和現實世界，能夠帶來許多啟迪。

　　首先需要認識到，市場有自為和主動發展的一面。可以說，只要不是魯濱遜的孤島，只要有多于一個人的場合，就會有市場。《史記·貨殖列傳》有著這樣的記載“論其有余不足，則知貴賤。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陶朱公范蠡正是憑著對價格機制的嫻熟運用才達到富可敵國的境界。可見，春秋時代我國的商品市場就曾經對資源配置發揮了重要作用。而古今中外的許多案例表明，市場也有扭曲地發揮作用的時候，比如，學術論文、就業機會、晉升機會、給監獄中服刑的犯人帶進逃跑工具、甚至謀殺等等，都可以形成潛在的市場行情。可見，市場的力量是強大的，這根源于其作為人們之間發生關系的媒介的本質。

　　那么，政府如果放任自流，靠著自發的力量能否自我演化出好的、平的市場？人類尚未進行過這樣的實驗，依靠目前的經驗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可以觀察的歷史經驗是，市場與政府是對立統一的一對矛盾。在大部分場合下，政府是這對矛盾的主要方面。比如，二戰以來，政府的財政、貨幣政策一直在對市場運行發揮著重大的影響；政府的公共服務、監管措施等，也對個人和企業的經濟行為發揮著重大影響；計劃經濟體制之下，大部分資源配置更是直接按照指令執行，許多商品交易根本不存在，至少在形式上不存在，微觀主體的能動性和活力也被壓抑。而在另一些場合下，市場則是這對矛盾的主要方面。比如，在政府的調控政策失當的情形下，市場會無情地掀起狂潮、爆發經濟危機，2008年以來的全球經濟危機，就是例證。

　　由此來看，要形成好的市場，政府既不能撒手不管、放任自流，也不能違背規律地干預。可以說，只有發揮好政府的作用，才能形成好的市場。好的市場與發揮好政府的作用，幾乎就是一個硬幣的兩面。正因為如此，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指出，“經濟體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市場決定資源配置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必須遵循這條規律，著力解決市場體系不完善、政府干預過多和監管不到位問題。”不折不扣地落實《決定》，是形成好的市場，并讓之發揮決定性作用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