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如何看待中國夢和世界夢的關系
(一)從中國夢解讀世界夢
中國夢扎根于民族性之中,但有著與生俱來的國際取向。眾所周知,在國際政治中,民族國家仍然是主要的國際關系行為體。人類文明發展到現代,分析世界經濟、政治和社會的最基本分析單位仍然是民族國家。民族主義進而愛國主義是近代以來中國政府民族國家建設的重要內容,也是支持和保障中華文明復興的強大精神力量。任何自覺或不自覺地壓制民族主義旗幟的政治作為都會遇到重大挫折,因此,就不難理解中國夢的本質含義中國家富強和民族振興為何居于重要的地位。然而,正如上文所述,離開了國際角度,中國夢的意義就無法界定和實現。更重要的是,在中華民族的政治文化中,國際性與世界性可謂是一個基本的底色。離開世界哲學的中國哲學是不完整的,離開世界向度的中國夢也是不完整的。中國人從來講究齊家治國平天下,中國人視野中的國與中國文化所及的天下密不可分。因此,理解中國夢不妨持這樣兩點論的觀點,即其基本含義是由民族主義的理想所界定的,但是其核心之處有著國際主義甚或世界主義的材質。問題是,后一種含義能否簡單地被稱之為“世界夢”嗎?
從語義學的角度看,當下我們不時提及的“世界夢”,以中國夢觀之,可以有三種解讀。第一種解讀是,世界夢包含于中國夢之中。如果把中國夢作較為寬泛的理解,稱之為“作為集合的中國或中國人的夢想”即中國或中國人關于未來目標的憧憬和志向的話,那中國夢的外延是很大的。它不僅包括中國對于自強的要求,還包含關于中國人所認知的世界的秩序安排與發展理想。這樣,世界夢的定義也是明確的,即以中國觀天下的角度。世界夢不是別的國家的夢想,而是中國人關于世界秩序和人類文明發展的理想狀態。對于這種理解方法,我們并不陌生。這是因為在幾千年的古代歷史上中國關于世界的看法,與關于自我的看法是分不開的。在一個在世界上占有主導地位的國家那里,其國家利益、價值觀念和戰略目標的界定并不局限于一國之內,而是隨著國力所及的范圍伸縮而作相應的調整變化。如果作這種解讀的話,那我們只需要中國夢這個詞匯,而不必再去研究世界夢這個詞匯,中國關于世界秩序的理想本身就構成了中國夢的一部分。
第二種解讀是,中國夢與世界夢是并列的關系。如果把中國夢理解為“中國或中國人關于中國未來發展的夢想”,那么中國人除了擁有中國夢,還有世界夢,即關于世界未來和平與發展的夢想。如此,中國夢與世界夢就具備了相提并論的地位。筆者認為,盡管每一個國家都可以講既有本國夢又有世界夢,但是將本國夢與世界夢同日而語的話,對于夢想的主體以及歷史階段而言,還是有特定的所指。在國際關系歷史上,有一些中等國家出現過這種情況,這些民族國家在本區域內充滿了生氣,本來其民族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有影響力的地區大國,但是隨著資本主義的大發展、國家戰略的得當、民族精神的高漲,特別是其領袖抓住了歷史機遇等因素,這類國家迅速崛起,面臨著地區國家向世界國家轉變的可能性。在這個歷史關節點上,這個民族國家的生存與發展具備了世界影響力,其意識形態、民族精神等出現了轉型的可能性,國家政策也出現了向世界政策轉向的可能性,其關于世界秩序和發展的理想也具備了實在意義。因此,如果在中國夢之外再使用世界夢這個詞匯,就容易被認為中國的對外政策從過去的周邊面向或地區面向為主,向著世界面向為主轉變,中國形成了關于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系統主張,并有能力也準備付諸實施。
第三種解讀是,中國夢與世界夢是特殊與普遍的關系。中國夢與各國人民的夢想共同構成了世界夢。世界夢是世界各國人民共同擁有的關于世界美好未來的愿景,它是各國人民夢想的最大公約數,是國際社會的基本價值取向,是對于特殊性之上的普遍性。不過,這顯然是一種理想主義的界定。雖然整體上很難歸納,并大量體現在一些正式或非正式的國際約定中,比如《世界人權宣言》、《聯合國家宣言》、《日內瓦公約》等,但是體現為普遍性的世界夢,仍有一個是純粹的普遍性還是歷史的普遍性的問題。就純粹的普遍性而言,世界各民族共同的夢想中最核心的部分是相對穩固的,大致集中在第一次軸心時代所沉淀的價值追求中。有一些表述為文化經典,有些表述為宗教教義,有不少超越了民族、種族和國家的界線。就歷史實踐的普遍性問題而言,世界夢又是發展變化的,在不同的歷史階段由當時的生產力、生產關系、斗爭實踐和科學認識水平所限定;而且其內容主要由在那個歷史階段起著主導地位的文明或民族的價值目標所定義。因此,我們既不能一概否定純粹普遍性意義上的世界夢,又不能忽視唯物史觀指導下的世界夢內涵,而且后者往往起決定的作用。
如果持第一種觀點,就有必要不斷豐富和完善中國夢的內涵;如果持第二種觀點,則需要厘清中國人的中國夢與世界夢的關系;如果持第三種觀點,則需要深入研究各國人民的不同夢想,并歸納出國際社會公認的世界夢想的內涵。就當前中國的發展階段和外交實踐來看,持第一、二種觀點主要從中國這個主體出發,對于研究現階段的中國外交較有現實意義;而對于不斷成長的大國責任而言,借鑒第三種觀點是非常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