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國宏觀經濟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 王建
今年二季度中國經濟增長率提升到7.5%,與增長率相關的一系列指標也都顯示了經濟回暖的勢頭,這是令人高興的事情。
中國目前的經濟復蘇,還是必須先有外需的擴張,才有國內生產的增長空間。雖然人們早已認識到依賴外需的增長模式在今天已不可靠,雖然必須轉向內需型增長的大調整方向早就被提出,但就是沒有被認真實施,所以真正意義的結構調整直到今天并沒有發生,這就醞釀著很大的風險,即如果美國的金融市場危機再度來襲,中國經濟的再次波動就會跟著出現。
結構大調整被不斷推遲,我看還是跟以下三個模糊認識有關。
模糊認識一:認為經濟下行具有合理性,是在向“長期內在增長率回歸”
這種認識否認了中國經濟繼續保持長期高增長的可能,看不到下行中也有增長空間,認為其他國家沒有出現過的事,在中國也不可能出現。但是這些人是否也看到了,9%以上的增長率在改革開放以來已經持續了30多年,早就打破了國外僅能保持十年的紀錄。
凡是健康的經濟增長都會具有合理的投資回報率,而這又是建立在合理的設備利用率水平上的,美國戰后近70年時間,設備利用率長期穩定在85%左右,經濟增長率卻在上世紀70年代完成工業化前后,經歷了6%和3%這兩個臺階。而中國目前的情況是,在2011年經濟展開下行態勢以來,就始終伴隨著設備利用率的不斷走低,已從2007年90%以上的高峰下滑到目前的接近70%,這是生產過剩的典型標志,因此是生產過剩在迫使經濟增長率不斷下行,而過剩持續嚴重,終將會引發生產過剩危機。所以速度的持續下滑趨勢,不僅不具有合理性,還具有極大的危險性,如果繼續用這樣似是而非的道理麻痹自己,只會耽誤調整的時機。
模糊認識二:認為資產泡沫的嚴重性大于實體經濟,所以把防范風險的重點更多集中在地產和金融領域
去年以來房價開始下跌,目前已擴大到8成主要城市,即使在北上廣這些一線大城市,房屋銷售也明顯萎縮。在過去三年的經濟下行中,只有房地產投資增長還明顯高出投資平均增長率,是經濟中唯一保持活力的領域,但是到目前階段,這個最后支撐住增長的柱子,也似乎慢慢倒了下來。由于高達幾十萬億元的社會融資,至少有6成以上是圍繞房地產發生的,房產泡沫破裂又會導致金融市場動蕩,所以各方面對房地產泡沫破滅與金融市場危機的擔心,就高漲起來。
必須看到,在次貸危機爆發后中國與發達國家雖然同時陷入危機,但危機的性質是根本不同的。在發達國家是生產不足,而在中國卻是生產過剩。發達國家之所以把救市措施高度集中于增發貨幣,是因為推動新全球化的因素至今仍存在,發達國家想走回“再工業化”的路子已無可能,因此只能靠增發貨幣創造需求泡沫,增長也只能是需求的增長,正是因為這種虛擬經濟相對于實體經濟再度膨脹的趨勢,才構成了發達國家必然是在走向下一場危機的格局。但是中國不一樣,中國存在著嚴重的二元結構,城市化嚴重滯后導致了人口的主體仍處在低收入、低消費階段,這就給中國的實體經濟增長保留了巨大的后續增長空間。所以,中國完全沒必要學西方國家那樣,主要依靠貨幣政策來解決目前的矛盾,而是應該盡快轉入以城市化為主要方向的結構大調整。
模糊認識三:認為不能依靠消費拉動增長
反對增加消費的人說,不能忘了投資是增長的源泉,這話當然沒錯,但還有一條理論叫經濟發展必須按比例,如果投資過度而消費不足,就會有生產過剩危機,這條理論是否還記得呢?不說理論說實踐,1978年中國改革開放之初曾進行過一場大調整,就是針對當時積累率過高的情況,提出了要壓低積累,提高消費的基本任務。在長達14年對積累與消費比例的調整中,中國的經濟增長率平均高達9.4%,如果沒有這種調整,又哪來的經濟高增長與人民群眾對改革開放的真心擁護呢?所以,那種認為儲蓄與投資比率只能升不能降的道理,在理論與現實中都是說不過去的。
儲蓄率過高就要壓儲蓄上消費,而繼續上投資就會加重生產過剩,這是非常樸素的道理。當然提升消費比例并不是動員人們花光所有儲蓄那么簡單,而是通過推動城市化,創造出把農村低收入人口轉變成城市高收入人口的條件。這是真正的結構調整。
總之,判斷中國是否有了持續穩定增長的基礎,還是要看是否展開了以城市化為中心的結構大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