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回避的是，世界金融系統勢必更多地向新興市場國家傾斜

　　文匯報：2014年7月15日，中國、巴西、俄羅斯、印度和南非在巴西福塔萊薩簽署協議，成立金磚國家開發銀行。您認為，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對于建立國際金融新秩序將扮演怎樣的角色？

　　布吉尼翁：我認為，對于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的建立應更多關注其政治意義及外交影響。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貿易組織，構成了國際經濟體制中最重要的三大支柱。遺憾的是，在該體制之中，新興市場國家的話語權非常有限。多年來，中國、印度、巴西、墨西哥等國（墨西哥不在金磚國家之列）一直對此表示強烈不滿，力爭自己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及世界銀行的投票權。即便如此，中國只是爭取到了極其有限的投票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并沒有更多改變。

　　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的建立有力地回擊了現有國際金融體系中發達國家對于新興市場國家的傲慢姿態。如果世界銀行并不歡迎新興市場國家的更多貢獻，新興市場國家就選擇去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銀行，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將會開展與世界銀行相同、相近的業務。以上就是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建立的背景。我認為，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將發揮重要作用，它完全可以以低利率向發展中國家貸款，甚至優先向金磚國家貸款，這完全沒有問題。但是，如果金磚國家開發銀行想發揮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職能，就必須擁有國際上普遍認可的貨幣。但是，眼下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并不具備發行國際貨幣的能力。所以，我們需要期待的就是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的那一天的到來。

　　文匯報：為什么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的總部設在上海？

　　布吉尼翁：二戰結束后，根據1944年7月在布雷頓森林會議簽訂的《國際貨幣基金協定》，1945年底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同時在華盛頓成立。當時的考慮是世界金融機構的總部應該設在實力最強的國家，那么自然是美國。今天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總部設在中國，也是同樣的道理。至于選在上海而非北京，則是中國人自己的選擇。

　　文匯報：2008年2月，林毅夫先生接替您成為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2011年7月26日，朱民先生正式出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副總裁，成為史上首位進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高層的華人。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如何看待并接納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市場國家？

　　布吉尼翁：我很榮幸曾經為世界銀行服務，更高興在我離任的時候，參與推薦了林毅夫先生成為下一任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經濟學家?，F任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則是印度籍經濟學家?？恕ぐ吞K先生。無法回避的是，世界金融系統勢必更多地向新興市場國家傾斜。朱民先生出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副總裁，也印證了這一點。

　　2012年，新的世行行長產生之前，有人曾表示世界金融機構的負責人不應該只由美國人擔任。甚至有媒體稱：兩位德高望重的非美國籍候選人——尼日利亞財政部長伊維拉和哥倫比亞前財政部長奧坎波，為世界銀行行長的理想人選，即便最終韓裔美國人金墉先生出任了新的世行行長。自1945年世行正式成立以來，世行行長一直由美國人擔任。2012年發展中國家候選人首次挑戰了這一不成文的陳規。我相信，國際金融機構的負責人完全可以來自新興市場國家。令人遺憾的是，因為中國目前還不處在國際金融的中心，所以暫時很難有中國人出任國際金融機構的負責人。2013年9月1日，巴西人羅伯托·阿澤維多出任世界貿易組織總干事，他的工作非常出色。我認為，對于新興經濟體而言，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最后，回到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的話題，現有的世界金融體系的確沒有為新興市場國家提供足夠的機會與空間。中國人可以出任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可以出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副總裁，但是距離國際金融機構負責人還有很長的一段差距。但我相信，這種情況總有一天會得到改變。（記者 劉迪）

　　弗朗索瓦·布吉尼翁(Fransois Bourguignon)，雖近古稀之年，然而筆者眼前深入淺出、娓娓道來的分明是一位“陽光”長者。即便闡釋專業的經濟學原理，經他略帶法國口音的英語演繹出來，似乎從此與“晦澀”無關。

　　作為托馬斯·皮凱蒂(Thomas Piketty)的師長兼同事，訪談從那本炙手可熱的《21世紀資本論》開始。在布吉尼翁教授眼中，這部經濟學著作的出版，占盡了“天時”、“地利”與“人和”。

　　布吉尼翁教授強調，不平等有很多維度，收入不平等只是經濟不平等眾多問題中的一個，有些問題更加需要關注。在某種程度上，收入差距可以通過行業選擇彌補。而財富差距及基于財富差距產生的收入差距則很難彌補。所以，最緊要的就是避免將“不平等”一代一代地沿襲下去，避免今天的收入不平等演化為明天的機會不平等。否則，將導致社會流動性降低、社會經濟失去活力，這正是我們不希望看到收入不平等問題不斷加劇的原因。

　　對于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的建立，布吉尼翁教授主張更多關注其政治意義及外交影響。他認為，金磚國家開發銀行的建立有力地回擊了現有國際金融體系中發達國家對于新興市場國家的傲慢姿態。但是，眼下其并不具備發行國際貨幣的能力。所以，我們需要期待的就是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的那一天的到來。

　　日前，布吉尼翁教授作客復旦大學，與同學們分享了當今經濟學領域關于發展與不平等的前沿研究，其間接受了本報記者的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