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文明進程中,科學與宗教的關系呈現出錯綜復雜的面貌,沖突還是調和?共生還是取代?一個簡單的判斷遠不能厘清二者之間的關系。本期“學海觀潮”邀請習五一、蔡仲、安維復、劉孝廷四位學者從歷史發生學、認識論等不同角度對這一問題進行學理分析。
對話人
習五一 中國社會科學院科學與無神論研究中心研究員
蔡 仲 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
安維復 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教授
劉孝廷 北京師范大學科學史與科學哲學研究所教授
公元前399年,蘇格拉底因褻瀆神靈和腐化青年等罪名,被雅典法庭判處死刑。數千年來,在西方歷史上,科學與宗教的爭論從未停止。近些年,諸如“宗教是科學之母”、“基督教一神觀是現代科學發展的思想基礎”等論斷開始興起,與進化論針鋒相對的“智能設計論”更是再掀風波。在這種背景下,學術界關注和思考西方科學與宗教的關系問題,意義就更加重大。
科學與宗教有一個分化的過程
《中國社會科學報》:在人類歷史進程中,科學與宗教都扮演過重要角色,應該如何認識兩者的特點和本質差異?
習五一:我們探討科學與宗教的關系,首先有必要對二者的概念與本質分別作出界定。什么是科學?科學學的創始人、英國學者貝爾納在《歷史上的科學》一書中說:“科學可作為(1)一種建制;(2)一種方法;(3)一種積累的知識傳統;(4)一種維持或發展生產的主要因素;以及(5)構成我們的諸信仰和對宇宙和人類的諸態度的最強大勢力之一。”什么是宗教?我國馬克思主義宗教理論學者呂大吉在《宗教學綱要》一書中提出,宗教是由宗教的觀念、宗教的體驗、宗教的行為和宗教的體制四個基本要素構成的社會文化體系。
蔡仲:在西方基督教文化語境下,科學與基督教的本質差異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科學力圖通過實驗去解釋客觀的、公共的、可重復的自然現象;基督教則運用圣經去解釋世界中的秩序和美,以及我們內心生活的經驗。第二,科學問客觀的、“怎么樣”的問題;基督教問有關意義和目的、“為什么”的問題。第三,科學的權威源自理論在邏輯上自洽和實驗證據的充分性;基督教的最終權威在于圣經。第四,科學的數學語言功能主要在于預測和控制自然,理論是一件有用的工具,其用途在于總結數據,把可觀察現象中的規則性聯系起來,產生技術方面的應用;基督教使用激情、有效原因、目的和自然位置這類含糊不清的、象征性的、類比的語言表述自然,其獨特功能在于規定一種生活方式,引出一種生活態度,鼓勵對特定道德準則的忠誠,基督教語言產生于崇拜團體的禮儀和實踐,表達并促成個人的宗教體驗。
劉孝廷:按照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的論述,科學、宗教、藝術、哲學等,都是人類掌握世界的基本方式,它們構成人類的一個完整的文明系統。既是方式,就意味著各有其存在的根基。
習五一:有這樣一種觀點認為,宗教產生在前,科學產生在后。因為如此他們就可以說,科學是在宗教的基礎上發生的,科學離不開宗教,甚至“宗教是科學之母”。其實,這是一種似是而非的論調。兩者屬于不同的領域。它們共同包容在人類最初的思維活動中,相互交織在一起。隨著人類文化的發展,開始出現文化形式的分化,呈現分離的運動趨勢,這是文化進步的表現。但在原始社會結束之前,這種分化還處于雛形階段,科學與宗教因素相互并存,內容彼此滲透。在原始科學中不難找到人類虛幻認識的神秘成分;在原始宗教中也不難發現人類通過實踐活動所積累的某些合理的經驗知識。那么應該如何理解科學與宗教意識萌芽是如何產生的呢?原始人的生存實踐和生產活動才是科學(世俗領域)與宗教(神圣領域)意識萌芽的源頭。馬克思說得好,“我們不把世俗問題化為神學問題,我們要把神學問題化為世俗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