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人類學研究旨趣的轉變及其理論的推陳出新與美國國家意志的變遷息息相關。美國獨立建國后為拓展疆域、增強國力所發動的西進運動,激發了社會各界對印第安人的調查和研究熱潮,引發了種族論和進化論長達百余年的爭論。20世紀上半葉,美國政府為化解國內的種族歧視和排外主義情緒,加強社會建設所組織的社會調查,有力地促進了文化相對主義的生成和發展。二戰后,美國的冷戰政策和反共氛圍迫使新進化論者隱晦化其具有馬克思主義色彩的學術思想,理論流派的發展受到遏制。與此同時,美國為推行霸權主義大力扶持針對非西方國家的現代化研究,并因此間接催生了注重“文化路線”的象征主義。
關鍵詞:美國 國家意志 人類學 理論演變
作者簡介:周典恩,安徽大學社會與政治學院人類學系主任、副教授,拉美研究所族群研究室主任。
人類學是近代以來隨著新航路的開辟和歐洲的殖民擴張而興起的一門以調查和研究非西方社會文化為己任的新學科。它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殖民主義的產物。在后來的歷史發展中,人類學的研究旨趣與理論演變也始終同西方國家的社會政治情境密切相關。然而,中國人類學界在引介和運用西方人類學理論時往往忽視了其產生的知識背景,結果不僅造成了對理論的片面理解,而且抑制了本土人類學理論的創新。鑒于此,筆者將歷時地對美國人類學理論的發展作粗略梳理,展現其與美國國家意志的互動關系,以增強學界對西方人類學理論內涵的認識和理解,促進中國人類學者的理論創新意識。
美國人類學的興起源于獨立戰爭后聯邦政府為拓展疆域,增強國力和構建國家認同而發動的西進運動中對印第安人的調查研究。其后,隨著美國的國家意志從建國初期的西進擴張轉變為20世紀初的社會建設,再到二戰后的冷戰與霸權主義,美國的主流人類學理論也相應地從種族論與進化論并駕齊驅,次第過渡為文化相對主義、新進化論和象征主義。美國人類學研究旨趣的轉變及其理論的推陳出新與美國國家意志的變遷息息相關。
一、西進運動中的種族論與進化論之爭
1783年,美國脫離英國殖民統治,正式成為獨立而自由的國家。其疆域東起大西洋沿岸,西止密西西比河,北接五大湖區,南至佛羅里達。獨立建國初期的美國面臨內外交困的窘境。一方面,歐洲的英、法、西班牙等老牌資本主義國家不僅對新興的美國虎視眈眈,而且對其滿懷鄙視心理。當時在歐洲流行一種理論,認為新大陸因地質年代較晚,自然環境要比舊大陸缺乏活躍性。相對于亞歐大陸,美洲的山嶺更為險峻,交通更為閉塞,動物更為低級,甚至從歐洲引進的家畜都變得更小。[1]8自然環境的“懶性”決定了美國不可能發展成為文明國家。在這種理論的影響下,多數歐洲國家拒絕為美國提供經濟援助,甚至拒不承認美國。另一方面,美國內部因長期遭受戰火蹂躪,滿目瘡痍,物價飛漲,經濟瀕臨崩潰。在此情勢之下,如何構建國家,發展經濟,增強國力是美國聯邦政府亟待解決的問題,而西進擴張無疑是最為有效的方法。
19世紀上半葉,美國政府通過購買和戰爭等手段相繼從法國、西班牙和墨西哥手中獲得路易斯安那、佛羅里達、德克薩斯、俄勒岡和加利福尼亞等地,版圖迅猛擴展數倍。與此同時,美國政府積極號召和鼓勵民眾向西部移民,墾殖開發。在國家西進擴張意志的激勵下,成千上萬的美國人接踵越過密西西比河,涌入廣袤的西部平原拓墾荒地,開采礦藏,興建城鎮。然而,西進運動雖富有成效地刺激了美國經濟,拓展了版圖,但卻產生了新的問題。西部的草原和山麓自古以來是印第安人賴以生存的狩獵場所,他們對白人的入侵極為反感,報之以頑強抵抗;而白人則視印第安人為阻礙其拓殖土地的野蠻人,對他們進行殘酷殺戮,雙方關系日趨緊張。在西進運動中如何處置印第安人是美國政府必須面對的現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