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近代史研究所;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周積明、馬建強
學界論說中國近代史,往往以派別對立來條貫歷史脈絡:鴉片戰爭前有弛禁派與嚴禁派,鴉片戰爭時期有抵抗派與投降派,洋務運動時期有洋務派與頑固派,戊戌維新時期有維新派(改良派)與守舊派,庚子以后有保皇派、立憲派(改良派)與革命派。與此脈絡相應,每位重要歷史人物大體都會被歸入某一派別,并在這一派別的既定思想脈絡中作為實在對象加以研究。長期以來,這種敘事模式可謂深入人心,但細加思考,卻發現可質疑之處甚多。
禁弛之爭實為虛構
近代中國面對千古未有之大變局,各種應付時變之主張紛然而出,不可避免會彼此對立。這些對立的意見,是否構成了中國近代歷史敘事中的決然對立、劍拔弩張的派別對立與斗爭,是值得考量的問題。從中學時代起,歷史教科書就告知學生,鴉片戰爭前,清廷在禁煙問題上存在兩種對立的派別,即黃爵滋、林則徐為代表的嚴禁派和穆彰阿、琦善、許乃濟為代表的弛禁派,這兩派之間充滿斗爭,弛禁派對林則徐禁煙進行了百般阻撓。
然而考諸史實,鴉片戰爭前,廣東地方官員雖然有弛禁建議,但是,一旦道光帝表明了其禁煙態度,則“舉朝無繼言者”。道光十八年(1838)閏四月十日,黃爵滋上《請嚴塞漏卮以培國本折》,道光帝諭令各將軍、督撫等“各抒所見,妥議章程,迅速具奏”。結果是“中外復奏,皆主嚴禁”,惟在如何禁煙上存在不同意見:黃爵滋主張重治吸食;多數封疆大吏則主張重治鴉片入口,斷絕鴉片來源。其間并無強大的弛禁意見,被后世稱為弛禁派頭目的琦善,不僅對弛禁未置一詞,而且在天津進行了雷厲風行的查煙活動。所謂鴉片戰爭之前弛禁派與嚴禁派的斗爭,在很大程度上是后人的虛構。
維新者決非僅康梁一派
以派別化的歷史概念敘述近代歷史,很容易在劃分派別時造成歷史的錯識。以維新運動為例,所謂維新,其基本含義為變舊法、行新政。問題在于,在晚清維新運動中,誰是維新派?很多論著回答說:康梁就是維新派,維新派就是康梁。那么,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看法?維新派的劃分究竟以什么為標準?
如果以變法維新作為劃分維新派的標準,那么,戊戌變法時期,主張變法維新者可謂不可勝數。早在光緒二十一年(1895)正月二十七日,譚獻在日記中就寫道:“海內豪俊無不以改法為救時、守故為失策者矣。”雖然戊戌維新期間有速變與緩變、全變與慎變之爭,且夾雜帝黨與后黨、元老與新進的矛盾,但人思自奮,爭言維新,是朝野上下相與鼓蕩的潮流。可見,如果以主張維新變法為維新派的標準,那么戊戌時期的維新派決非僅有康梁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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