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狂歡式:網絡社會生活的重要景觀
“狂歡式”是20世紀俄國思想家米哈伊爾·巴赫金提出的文學理論概念。按照他的理解,中世紀的人們實際上過著兩種生活,一種是“常規的、十分嚴肅而緊蹙眉頭的生活,服從于嚴格的等級秩序的生活,充滿了恐懼、教條、崇敬、虔誠的生活”;另一種則是“狂歡廣場式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充滿了兩重性的笑,充滿了對一切神圣物的褻瀆和歪曲,充滿了不敬和猥褻,充滿了同一切人一切事的隨意不拘的交往”。①“狂歡式”生活通常是以民間節日(包括農神節、愚人節、狂歡節、復活節)等形式出現,是指一切狂歡節式的慶賀、禮儀、形態的總和,是儀式性的混合的游藝形式,包括種種的慶祝活動、節日儀式及群體形態,是“民眾暫時進入全民共享、自由平等和富足的烏托邦王國的第二種生活形式”。②雖然“狂歡式”生活具有一定的時間界限,是平民的節日生活,但種種狂歡節上的表現暫時構成了民眾的“第二生活”,創造了一個世界,并與“第一生活”一起形成了一種特殊的“雙重世界的關系”。整體而言,在巴赫金那里,“狂歡式”生活具有娛樂性、全民性、平等性、迎新性、顛覆性等特征。
“狂歡式”生活具有古老的歷史,在我國,如春節、元宵節、清明節、中秋節等節日的集體活動,包括元宵燈會、舞龍燈、賽龍舟等,都具有巴赫金所說的“狂歡式”生活的意味。據了解,中國的廟會和元宵節等具有狂歡意味的節慶已有上千年的歷史。這一系列以歲時節日為核心的集體慶祝活動成為傳統中國人“第二生活”的重要內容,其包括飲食、儀式、娛樂等在內的物質和精神活動也構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進入互聯網時代,一種新的狂歡形式——網絡狂歡開始出現,并逐漸成為人們“第二生活”的內容之一。與現實社會的狂歡相比,網絡狂歡具有自身的獨特性。在現實生活中,群體狂歡的特點主要體現為時空性、全民性、娛樂性、儀式性和飲食性。而在網絡空間中,由于交往方式的缺場性,各種現實生活中的面對面的狂歡行為便不復存在,人們開展狂歡互動的主要中介為文字、符號、圖片等,因此,語言性成為網絡狂歡的突出特征。
與前互聯網時代的現實狂歡行為相比,網絡狂歡的主要表現形式為話語狂歡。在互聯網這一數字化空間中,參與狂歡的網民主要是使用文字、符號、圖片等表達自己的觀點,在戲謔和譏諷中呈現出網絡狂歡的話語盛宴。盛宴,意為盛大的宴會。在現實社會中,盛宴通常包括美食、節目、儀式及擁擠的人群。但在網絡空間,盛宴的內容則主要為話語。另外,與現實社會狂歡行為的儀式性、行為性不同,網絡空間里的狂歡現象則具有文本性、數字性,著實為數字化空間中的一場話語盛宴。
如在“雙11”網絡狂歡過程中,一條“雷鋒段子”開始被瘋轉,并為大眾所熟悉,其內容為:“各位男同胞注意啦,別怪我沒提醒你們!記得10日晚10時以后,打開老婆的網銀和支付寶,輸入三次錯誤密碼,才上床睡覺。11日清早起床,第一件事是再打開老婆網銀和支付寶,輸入三次錯誤密碼,再去上班。切記,切記!不要問我是誰,請叫我雷鋒。”
這條“雷鋒段子”一經出現便迅速獲得大家的認同和喜愛,被人們瘋狂轉發。“雷鋒段子”之所以被迅速傳播,主要原因便在于其極大的娛樂性。通過被精心組織的話語,這個類似笑語的段子對現實社會中夫妻的互動關系、權力模式等進行了戲劇性描繪,再加上對“雷鋒”的戲謔式使用,使得見到這個段子的人都歡樂不已。
對于社會學來說,“話語”并不陌生,“當西方社會學理論實現了語言學轉向之后,后現代主義也把話語分析作為深入研究各種相對具體社會問題的重要途徑。……這種話語分析的研究范式往往并不僅僅把重點放在語言本身的意義之中,而是透過語言發現語言背后隱含的社會因素。”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