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這一主張,胡炳文非常重視理論的貫通。他給自己的著作取名《四書通》和《周易本義通釋》并非吹噓學問高深,而是要表達其治學理念。在胡炳文看來,六經是圣人之學的承載,也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易學博大精深,看起來自成一系,實際也不出于圣學之外。他強調:
天下之動非但陰陽之運動,凡人之動而行事與夫一念之動皆是也。觀會通以行典禮,不會則于理有遺闕,如之何可通?不通則于理有窒礙,如之何可行?通是時中,典常是庸,如此而行則吉,背此而行則兇。系辭以明之,故謂之爻。(《周易本義通釋》,第209頁)
胡炳文肯定了世界是運動變化的,大到四時更替,小到一念之動,要想在運動中時刻把握中的原則,一方面要樹立“典常”,另一方面則要會通萬事萬物,如此才能實現“一以貫萬”,以不變應萬變。對事物的會通必須建立在充分理解事物特殊性,即“知時達變”的基礎上,因此說“通是時中”。所謂“典常”則是千古不易之理,是中庸之道,“觀會通以行典禮”正是要求在變中把握不變,通過時中來實現中庸。
就其主要著作《四書通》和《周易本義通釋》來看,胡炳文經常在二者之間相互說明,如引《周易》解《中庸》或者用《論語》說《周易》。在這兩書之中,他都大量運用了比較說明的方法,如《四書通》中論“復心”、“復性”、“復氣”;《周易本義通釋》中對相關聯的卦、爻、爻辭、爻位等的廣泛比較。而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在《四書通》中,胡炳文比較的目的多是求同,如:他認為“復心”、“復性”、“復氣”其實都是要“復其初”,而方式歸根結底都是要“寡欲”;而在《周易本義通釋》中,諸多比較卻都是為了求異,即要通過分析,得出此卦此爻不同于其他的獨特之處,上文論“時”部分的引文亦可體現這一特點。
求同與求異并非偶然,胡炳文擅于用“理一分殊”的方法來構建其思想體系。從這一角度看,他注解四書之意重在探求理一,解《易》的任務則是要講明分殊,這二者是相輔相成,不可分離的。胡炳文在《四書通》中多次論“中”,如“帝王之道不能外一中字”(《四書通》,第324頁);“堯舜以來相傳只是一中字”(《四書通》,第242頁);“大中至正所以為圣道之準,過中失正便易為異端之歸”(《四書通》,第115頁)。而他在講“本心”時,也曾說過“自堯舜以至夫子,圣圣相傳,只傳此心。”(《四書通》,第63頁)以“理一”的標準來看,似乎自相矛盾:圣賢所傳,究竟是“心”還是“中”?胡炳文認為,“中”是人的意念行為與理相合,無過無不及,“此一中字,即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四書通》,第652頁),太極即理,而本心又與理“渾乎為一”(《四書通》,第139頁),傳此心便是傳此理,也是傳此中。“守其本心之正者即所以守此中”(《吳守中字說》,《云峰集》卷四),二者是一體的,恰當地存有本心便可以自然得中,“天下之大,運之在心,此心之用,稍有過不及,即非中,非中則四海困窮,而天祿亦永終矣。”(《四書通》,第323頁)
如此,“本心”與“中”為“理一”,憑借本心之發用在具體事務中實現“時中”則是“萬殊”。胡炳文強調:“一部《周易》只是一時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時也。”(《四書通》,第495頁)“知時達變”、“隨時以處中”是《周易》的主題,也是對分殊的探討,想要教會人在具體的情境下該如何自處。而“達變”與“處中”最終所依賴的還是可以“具眾理應萬事”(《四書通》,第15頁)的人之“本心”。因此,要想完全把握時中,歸根到底還是要通過理學存心而致知的方式不斷修養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