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羅 群

　　京劇《霸王別姬》是梅派代表劇目，“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一段【南梆子】膾炙人口，虞姬與霸王的款款深情和生離死別打動了一代代觀眾。然而，舞臺上沒有霸王的《霸王別姬》，你看過嗎？

　　音樂家譚盾與梅派青衣肖迪合作的京劇交響詩《霸王別姬》就是這樣一部作品。這部作品近日在京演出，反響頗佳，霸王一角由鋼琴擔任，虞姬與鋼琴“霸王”攜手譚盾執棒的廣州交響樂團，完成經典京劇作品的現代演繹。這部作品已演出數十場，曾在廣州創下連演10場、幾乎場場爆滿的紀錄。

　　譚盾說，他曾在京劇團工作過，對京劇懷有特殊的感情，尤其對梅蘭芳情有獨鐘，一直想把京劇、把梅蘭芳藝術做成古典音樂的“原子彈”，以其巨大的輻射力讓梅蘭芳走向世界，讓世界感受梅蘭芳。這個想法醞釀了25年，終于一步步實現了。

　　肖迪自幼學藝，工梅派，2008年拜京劇表演藝術家梅葆玖為師。肖迪既是演員，又是沈陽師范大學梅蘭芳藝術研究所所長，傳承梅派藝術并讓梅派藝術以更新穎的面貌、在更廣闊的場域中綻放光彩，是她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

　　京劇交響詩《霸王別姬》完成了譚盾和肖迪兩個人的夢想，它并非簡單地用交響樂為京劇伴奏，而是京劇與交響樂的對話，音樂由譚盾全新創作，風格時而柔美、時而悲壯，甚至包含著頗具搖滾特點的音符搭配，整場演出沒有一件京劇傳統樂器參與。“這樣表演很難，傳統京劇伴奏是包著演員的，且有固定的過門兒，而交響樂在整部作品中的出現則是時有時無，虞姬要控制全場的節奏和整體的感覺，掌握具體的節拍，精準地把京劇的唱、念、做、表嵌入交響樂。”肖迪說。

　　顯然，這需要京劇與交響樂深度磨合、融合，才能做到。去年7月，指揮家余隆執棒廣州交響樂團排練、演出京劇交響詩《霸王別姬》，虞姬唱【西皮二六】“勸君王飲酒聽虞歌”并舞劍，繁復的身段讓指揮無法清楚看到演員何時開口唱，虞姬與樂隊的交流陷入困境。于是，肖迪把動作的細節、角度做了調整，打破了一些傳統的演法。“一些微小調整觀眾或許看不出來，但要與指揮和樂隊交流，又不能破壞京劇的美感，這對演員來說難度不小。”肖迪說。

　　另一重困難在于與鋼琴“霸王”的配合。肖迪說，雖然都是西方樂器，但鋼琴與管弦樂的感覺很不同，演出數十場，“霸王”已經換了好幾位，每位鋼琴家的風格都不一樣，“我要去習慣風格各異的‘霸王’。”

　　京劇交響詩《霸王別姬》既是京劇，又是交響樂，但又超越了單純的京劇和交響樂，成為東西方藝術碰撞、交融而產生的新形態，因交響樂的介入而更容易被西方觀眾接受。而作為梅派傳人，肖迪也對這種新的藝術形態非常看好：“在當今市場中，要想重振京劇，形式上必須有創新。梅派弟子不僅應該傳承經典的梅派藝術，更要傳承與時俱進、放眼世界的梅蘭芳精神。”

　　在譚盾看來，京劇交響詩《霸王別姬》的意義還不止于藝術樣式的探索。“當西方交響樂與中國京劇的融合成為時尚，演出這樣的作品必然需要大量藝術修養全面、有世界眼光的京劇人才，同時需要了解京劇的交響樂人才，這將推動京劇的人才建設和世界傳播，加強中西藝術對話，讓更多外國人欣賞到、喜歡上京劇。”譚盾說。

　　記者手記

　　近來，戲曲界的創新動作不少，譚盾與肖迪合作的京劇交響詩《霸王別姬》是，第十八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推出的《我，哈姆雷特》《當德彪西遇見杜麗娘》等也是。這幾部作品的市場反響都不錯，這無疑讓愛戲的人感到欣喜。

　　這幾部創新作品有個共同點，即都將傳統戲曲與西方藝術元素相融合，這種眼光和膽氣值得肯定。遙想民國時期的戲曲前輩中，也有很多位廣受電影、歌劇等藝術形式的滋養，汲取其精華以自用。今天的戲曲人除了繼承前輩的表演藝術和經典作品，的確也該繼承他們的創新精神。傳統戲曲在今天，是機遇與挑戰并存，突圍之路需要戲曲人把握時代發展的脈搏，借助政策扶持的東風，放下“唯我獨尊”的驕傲，拋棄“我最闊氣”的迷夢，把眼光和胸懷從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解放出來，看看別人，看看世界。歷來，太過追求所謂的“純粹”，就很可能導致狹隘、小氣乃至敝帚自珍，而凡事一旦凝固、拒絕交流與對話，便容易失去生氣進而走向垂暮。生命力旺盛的事物，總是處在變化之中，中國戲曲不可能例外。

　　傳統與創新之于戲曲的發展來說，缺一不可，前者意味著責任和堅守，后者意味著智慧和信心。傳統的底子越深厚，創新的能力往往越強大。令人欣喜的是，一批目光銳利、思路開闊的戲曲人，正在這條康莊大道上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