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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馬曉悅(西安交通大學新聞與新媒體學院教授)
網絡社會心態是一定時期內存在于網絡社會中的認知、情緒、價值觀與行為傾向的總和,也是一種強烈的是非觀與情感態度,具體表現為積極奮斗、理性平和、低沉冷漠、群體怨恨、浮躁功利、焦慮悲觀等正負多個方面。當下,在大數據、區塊鏈、大語言模型等數智技術的影響下,網絡世界實現了從“人工”到“智能”的轉化。新技術的不確定性,使數智時代的網絡環境呈現出波譎云詭的態勢,個體深刻陷入機遇與風險的廣泛博弈,在此影響下,大眾的網絡社會心態已然發生改變。在新形勢下,如何厘清傳播規律,培育積極向上的網絡心態,構建風朗氣清的和諧網絡空間已成為完善社會治理體系的重要內容。
網絡社會心態變遷的現實圖景與根源問題
大眾的網絡社會心態,不僅源于生活體驗與社會問題的現實反應,也源于網絡信息環境的變化。最新發布的社會心態調查報告顯示,盡管積極奮斗仍是當下網絡世界的主旋律,但負面心態卻占有較高比重,主要呈現為躺平、焦慮、悲觀等。雖然在虛擬世界中,大眾往往不拘泥于現實規范約束,表達相對自由,但不同時期所表現出的特征差異,在一定程度上暗中映射網絡環境的變化。
技術是社會變革的重要誘因。大數據(Big Data)技術與大語言模型(LLMS)技術的進步使網絡環境發生了巨變,全社會的深度數據化改變了人類社會生存發展的底層邏輯,個體在網絡中日趨透明,而智能機器嵌入虛擬交往解構了以往的社交結構,使得大眾的網絡社會心態產生一定的偏倚。在互聯網發展初期,微博、微信、貼吧、知乎等類SNS社交網站平臺顛覆了以往傳統媒體的信息傳播方式,實現了去中心化效果。社交網絡通過對信息環境的再造,重構了大眾的交往關系和信息行為,對人們的認知結構與價值體系造成了深遠的影響。這一時期,網絡輿論形勢復雜,盡管亂象叢生,但對于大眾情感表達與社會輿論監督具有一定積極意義。隨著數智技術的應用普及,資本及相關技術平臺打破了以往群雄并起的輿論格局,通過技術重塑傳播的中心權威,強化了從媒體到用戶的縱向傳播。大語言模型作為數智時代的基礎,在其加持下數據分析和推薦機制日趨完善,通過行為聚合分析用戶—物品或信息之間的交互關系,個體的興趣與偏好被完全解構,暴露于資本與平臺的視野中。在此基礎上,智能應用可以根據其特征進行精確的信息包裹,同時屏蔽不利信息。
數智時代的本質是技術催化下的“交往革命”,進而引發交往的異化。這類異化并非由常見的互聯網匿名問題導致,而是由其技術特性引發。該特征可能引發人們對傳統社交方式的怠慢,加劇現實交往的冷漠。技術的革新強化了信息與交往的控制,社會大眾的網絡行為受到技術的影響產生變化,進而引發網絡社會心態發生嬗變。
網絡社會心態的數智影響及風險
數智技術作為新一輪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的核心驅動力,對國際格局產生深刻影響,加速推進人類社會邁入智能化新時代。新技術極大地方便了人類的工作生活,提高了工作效率和準確性,但對于人本身的全面發展的確是一把“雙刃劍”。
隨著大國間博弈加劇,生成式AI可能在特定時間節點或重大事件發生發展過程中植入意識形態的相關數據內容,形成“偽意見氣候”,力圖左右大眾的政治判斷。同時,相關的偏見內容也可能被AI長期針對性推送。通過大數據的分析,AI很容易判定個體的政治偏向,并以此進行議題設置。而當需要引導大眾忽視某些議題或扭曲的認知時,AI即可大量投放冗余信息,干擾主流意識形態傳播。這類數據代表的認知、文化觀念和社會價值則在輿論碰撞中不斷被固化,進一步導致大眾認知窄化、價值分化,形成相對偏激的網絡社會心態。
在社會層面,智能生產重置社會結構引發群體焦慮。技術進步帶來的生產力躍遷也對就業產生了一定反效果。技術的過快發展,在不斷拉高人們的生活及消費期望的同時也對各行各業造成了巨大沖擊。投行高盛近期的研究報告顯示,全球預計將有3億個工作崗位被生成式AI取代,而歐美地區約三分之二的工作也將在某種程度上受到AI的影響。作為生產工具,AI強大的算力統合了龐大的人類社會資源,不僅重置了經濟利益和社會資源配置,還強化了對信息流動的控制,提高了階層固化的可能。若不加以節制,技術資本很容易從大眾手中掠取財富,造成大眾情緒的極端化,加劇社會矛盾。盡管新技術調動了人們參與競爭的積極性,但面對經濟利益與社會生活壓力,個體驚恐于因競爭中失利而被主流社會所拋棄的現實,這造就了大眾普遍的焦慮心態。
在個人層面,橫向交往受阻引發網絡社會心態轉變。過度依賴生成式AI的創造功能,AI的主體性則會不斷增強,技術將不再作為創新的工具而存在,而是作為創新本身而存在。人的創造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也將被不斷衰減,最終淪為技術附庸,整體的社會心態向著享樂方向發展。此外,隨著人與智能機器間的擬人互動深度嵌入社會交往過程,正常的個體交往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壓縮。有研究表明,權威的消解在于頻繁的橫向溝通,社會大眾在橫向交往過程中獲取新的視角與觀念,破除了對權威的迷信。過多的人智互動、泛娛樂化的信息包裹,實際上消解了人們橫向溝通的時間,而來自大眾媒介的縱向傳播則重新成為獲取信息的主要渠道,間接強化了平臺的信息控制能力。同時,由于AI對虛擬對話、信息把關、輿論操縱等多重功能的深度強化,大眾實際難以在網絡中表達明顯的不滿,帶有強烈情緒的暴戾、怨恨心態被冷漠和暗諷所取代,廣泛的負面情緒被壓抑在水面之下。長此以往,社會大眾要么沉溺其中,要么以“擺爛”“躺平”等消極的網絡實踐抵抗信息控制。
網絡社會心態引導的傳播規制
網絡社會心態是社會意識在網絡中的初級表現,是最原始、最純粹的心理體驗和情緒表達,一般帶有反權威、反智、逆反等特征。以往對負面心態的引導更多以主流平臺的家長式說教為主,此類形式并不容易被社會大眾所接受,而數智技術則提供了新路徑。
一是利用社交機器人建立多層次傳播網絡。美國南加州大學的研究顯示,在Twitter中9%—15%的活躍用戶是機器人而非人類,并且這個數量依然在不斷增加。社交媒體中的機器人作為廣泛的傳播手段活躍于國內外各大平臺。由于社交機器人在AI技術革新的過程中更顯類人化,大眾甚至難以辨識聊天的對象究竟是人還是機器。因此,可較為隱蔽地引導輿論,配合主流媒體在各平臺中的輿論宣傳和陣地建設。此外,需強化資源統籌思維,針對不同受眾群體,通過生成式AI,生產具有吸引力、多元化、有價值性,能夠引起各類受眾共鳴的文化產品,培育積極向上的社會心態。
二是通過智能推薦機制構建積極的網絡信息環境。網絡社會心態的變遷具有明顯的社群性,并隨著社交圈層與信息環境的變化而變化。這一過程感性與理性相互交織,是個體與社會相互糅合的結果。智能推薦系統的信息包裹,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成為緩解群體焦慮的“安全閥”,并以感性的方式有效培育積極的心態。而數智技術的應用則能輔助篩查負面內容,并針對不同群體,推送相應的積極內容,構建良性互動網絡,提升大眾的網絡素養。
三是建立智能監測體系。網絡社會心態的表征及演化是大眾環境變化感知的晴雨表。因此,若要切實推動構建風朗氣清的和諧網絡環境,把握網絡風險就應以負面心態變化作為智能監測與AI情感識別的主要目標。通過深度學習技術充分挖掘網絡中隱藏的態度與情感,才能有針對性地進行決策與部署,提升文明傳播效能,保障社會的繁榮穩定。